甘孜日報 2017年10月06日
■謝輝
伴著清脆的鈴聲和“咣”的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，一輛黑色的半舊加重自行車，停在了教室外面的過道上。接著，語文老師葉銘著軍綠色中山裝的身影就踱進了教室。正是早讀課時間，大家各自拿出書來讀，老師在教室里穿梭，一天的學習便這般開始了。
我們初一年級的教室一面靠近池塘和對岸的另一排教室遙遙相對。一邊有數棵秀麗的垂柳遮陰，有碧綠的池水相映，教室尤其靜謐。葉老師上課常會跳出課本，講一些與課本相關的課外內容，對字形的分析最吸引我，一面黑板，老師用白色粉筆，“畫”出太陽，下面的長線代表地平線，他一面畫一面讓我們猜猜這幅“畫”的意思，大家七嘴八舌：太陽升起、早晨、日出……他的粉筆在黑板上繼續畫、寫，畫出幾個不同的“旦”：神秘象形的甲骨文、古奧艱深的金文、承上啟下的篆字、端莊古樸的隸書、橫平豎直的楷書，用圖用字畫寫出“旦”字從甲骨文到楷書的演變。黑板上的亦圖亦字的板書，描繪出一個個鐫楔在甲骨上、刻寫在銅鼎、寫在竹簡上的字，流動成精美的花紋，復活了古老的傳說。“日”“月”“朋”、“尾”，橫平豎直的漢字內里大有乾坤，跟隨老師的目光，我去到遠古，見證倉頡造字的神奇，“天為雨粟，鬼為夜哭，龍為潛藏”，文字的力量原來是驚天動地的。鈴聲響起，短暫愉快的四十五分鐘課程結束，窗外，池塘泛起陣陣漣漪，送來習習微風。
與老師漸漸熟悉后，見識了他的多才多藝，學校文娛活動時他還會來一段二胡演奏。班級的文娛演出，他組織得有聲有色。我們班的節目是葉老師選材編排的體現文明禮貌的兩個小品，選中了兩名男生和兩名女生，我被選定來飾演小品中的女學生。每天排練，演老師的要求要從神態、語氣模仿到位，葉老師就在旁指點。排演到快登臺的前兩天，因為演出場地空曠，擴音設備效果有限，女生聲音小，無法達到預期效果，最終決定只上兩名男生排演的小品。小品，那時在學校的舞臺上算是新生事物，加之同學們化妝和表現的方式都讓全校師生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覺，引得臺下一片掌聲。謝幕之后，兩位主演一高興便得忘形了，走下舞臺時，“學生”開玩笑地抓下了“老師”頭上的帽子來玩。這只是一個幾秒鐘的動作，在我眼里一晃而過了，表演的熱鬧氣氛很快蓋過了這一小細節。待表演活動結束，我們全班同學被老師留下。教室里，葉老師鐵青著臉，他嚴厲地批評了兩位男同學，他說，策劃這個節目是為了倡導文明禮貌、讓學生注重禮儀，兩位男生下臺時的作為卻有違禮儀。多年后，我仍清晰的記起這件事，也更加理解了老師的怒氣并非小題大作。
時光清淺，歲月嫣然。三年光陰如箭飛離，我迎來中考。考試的第一天，可能因為早晨起得早了，早上那場考試結束，吃過午飯，我就回到宿舍里躺著休息。學校的宿舍與考場相距遠，結果一覺睡過頭。迷朦中，管住校生的王老師在敲門：“快起來，遲到了。”我抓起考試用具沖出門，看見葉老師正著急上火地推著自行車在院壩里等我。他顧不上說教，只說：“快上車。”我跳上自行車后座，他飛快地蹬踏，一路上只聽見車鈴丁鈴鈴、風在耳邊呼呼吹，我們就到了考場。進了室，我驚魂未定，只聽見監考老師在說：“你差點把你們葉老師急壞了。還好趕到了。”
我沒有辜負葉老師，用好成績升入高中，離開了池塘畔的教室，與葉老師雖在同一學校卻難得遇見。畢業后來到康定工作，每年一次休假回邛崍是探親，時間倉促，心想著去看望文老師，卻沒有達成。偶爾聽到母親提及：我遇見你葉老師了，問起你……內心泛起小小的波紋。去年暑期終于決定去看望葉老師，卻得知他已經過世的消息……
